懒

【昊翔】及时行乐

孙翔有的时候脑子里面会窜出一个很奇妙的问题，比如为什么人要活着。

这个问题随着他十三四岁想着法子逃学打电竞开始，就一直在脑子里弯弯绕绕。人为什么要活着？他发了个帖子，下面七嘴八舌地讨论，说没有为什么，人生下来就活着了。

有个网友与众不同，网名叫爷日天日地还怕你不成，他留言：“人活着就是为了死，及时行乐呗。”

孙翔当时在越云打联赛挣钱，回到宿舍就对着笔记本屏幕发呆。及时行乐、及时行乐。他突然想起来现在那群在教学楼里研究题的同学和爸妈失望透顶的眼神，死党拍着他肩膀说，出去闯荡，酷毙了。孙翔突然觉得很惆怅，他问队友要了支烟又不会抽，点着了烟一口没动，趴在窗台上向下看。

下面是黑夜，远方是高架。越云这时候很穷，宿舍租不起豪华大房子，在房价高的吓人的商业城市搞了个三室一厅。勉勉强强能提供住宿环境，很吵，不咋地。有货车车轮子碾过柏油路的声音，很大一声下了高架，又轰隆隆地一路奔向远方。

看到的很煽情，孙翔没出息地红了眼眶。他学大人捻灭了烟头，星火在黑夜里看上去渺小又可怜。同队的队友彼此都秉持着一种微妙的态度，他们是拴在同一根绳上的蚂蚱，又彼此提防明枪暗箭。睡在孙翔隔壁的男孩十七八岁，是个喜欢看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电影的文艺少年。

文艺少年和孙翔说，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

孙翔挠挠头问，什么诗，李白杜甫吗，那我还是不要去远方了，要背几千首。

文艺少年摇摇头，开了荣耀继续打一把。

孙翔隐隐约约觉得文艺少年是文化人，很牛逼，问他自己那问题。“人活着是为了什么？”

文艺少年翻个白眼，声音从荣耀复杂的音效里飘出来。

“为了理想，为了目标，为了爱情，为了部落！”

孙翔似懂非懂点点头说，哦。

他才十六岁，哪里懂什么叫爱情。

孙翔他爸妈没吵过架，很和睦。他爸是个名校毕业的知识分子，一心要孙翔考上一本。可是孙翔对着公式就知道，他妈的，自己根本不是读书的料啊。挨了无数白眼和没日没夜的争吵后，男孩子嗓子扯的生疼，再没有说话。他沉默地在家里人面前把衣服理进个箱子，理了理并不多的行李，背上个包走了。

他还记得那天晚上没下雨，是个很明朗的晚上。路灯昏黄，他拖着个箱子往车站走。孙翔很有骨气，就算在比以前千万分不如的小破房子里也没打电话和家里人要一分钱。越云招青训生，荣耀里正好以前有个认识的哥们有点路子，把他顺了进去。

孙翔的技术实在没话说，再加上年纪太轻不懂什么叫谦逊，也不懂保留实力，人缘理所当然地差。也就隔壁半吊子的文艺青年和他聊聊，帮他带份外卖，洗衣服的时候顺带把他的也洗了。

孙翔不可能一辈子待在越云，这是大家都明白的事。有的时候他对着屏幕发呆，刷刷自己很久以前发的贴子，无意间刷出一条为什么人要活着。评论挺多，那个日天兄弟的评论被淹在最下面。孙翔叼着烟点开他的头像，很酷，是个黑色背景，中间只有一个白字。

昊。

日天吗？孙翔觉得好笑，发个消息过去。

“喂，还活着不？”

他从训练室回来就收到条意想不到的消息，日天发了个鄙视的表情回复，

“你才死了。”

这是孙翔第一个网友。

一般日天兄弟和孙翔聊天是这样的：

日天：小屁孩，在不？

孙翔：干嘛，别他妈乱叫，你才比我大俩三岁。

日天：打荣耀不，超火那游戏。

孙翔：打啊，我还职业选手呢！

日天：哟，您哪位，叶秋？

孙翔：……滚蛋！我不是。

日天：那你得瑟个屁。

孙翔：总比你这个业余的好吧，渣渣！

日天：无语，你出道了没？我在百花，你猜我谁啊。

孙翔：……我靠，你不会就是那个戴发带的娘炮吧！

日天兄弟是唐昊。

孙翔在网上知道，于是和唐昊成了兄弟。他总觉得唐昊活得特明白，又酷又潇洒，玩流氓的缘故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很不羁。虽然唐昊的乐趣就是拿孙翔开涮，但是孙翔依旧像个抖M一样生气又黏过去找骂，乐此不疲。

全明星赛，唐昊以下克上成了头条。

全明星赛，孙翔打脸啪啪响，也成了头条。

嘉世离上海很近，所以走得也慢，玩玩停停准了队员们两三天的假再回的杭州。百花虽然隔得远，可是还是给了一天的假。唐昊趁这时候约下孙翔出来玩。孙翔两杯冰啤酒下肚，喝酒上脸了。他俩坐在烧烤店里面的位置，唐昊强迫孙翔戴了个鸭舌帽把灿烂的金毛压下去。

都是人啊，来来往往都是人。喧嚣的各种声音交织在一块，孙翔大口嚼了羊肉串，又往里灌了口冰啤。唐昊不解，说他妈的大冬天你喝冰啤酒喝这么爽，你神经病吗？孙翔翻个白眼，说你有种请我海底捞啊，也就请得起烧烤了，废物！孜然和辣椒的香气和油味儿混在一起，一口下去肉香飘出来，羊肉烤得滋滋冒油。唐昊就看着孙翔吃东西，他自己没吃多少，一旁铁签子几乎全都是孙翔一个人的。

孙翔突然觉得这样也挺好，打打荣耀和兄弟撸串喝酒，打到年龄了退役再继续打，总没饿死的时候。

唐昊不吃是因为他算半个娇生惯养，家里人一路支持打荣耀，从小不吃路边摊。只是孙翔拉着他袖子就拽进来了，他只好往孙翔对面坐。和这小子建立友谊真好玩，看样子感觉一顿烧烤就能收买孙翔的死心塌地，可是熟了又发现不是这么回事。

孙翔是刺头儿，是刺猬。可是刺猬肚子是软的，唐昊想。

吃饱喝足，孙翔手揣口袋和唐昊沿黄浦江慢慢往前走。按他的话就是撑到嗓子眼了，弯腰都弯不得。两个人慢悠悠遛弯儿，上海的冬天还可以接受，不是特别冷，棉袄就够了。唐昊就这么踱着步子，很安静，可是两个人丝毫不觉得尴尬。他有种已经认识孙翔很多年的感觉，要不就是上辈子有什么渊源，这样的默契太少有了。

你趴着栏杆看江水发呆，我看着你侧脸发呆。

一点都不突兀，好像就应该这样。

有可能是上天安排的吧？唐昊前几天才看了大话西游，念念不忘那句上天安排的最大。孙翔没有紫青宝剑，唐昊也不清楚能不能让剑出鞘。他这样想着，突然觉得莫名其妙，好像这样的想法不该在朋友身上。

他抿紧了嘴。孙翔的侧脸很好看，是那种有攻击力的好看，又因为年轻轮廓不打明显，看起来有些骄矜自傲。是年轻的虚荣，唐昊想。他睫毛也不长，鼻子很挺，有可能因为喝了酒眼尾有点发红。五官分开看不是顶好看，可是组合就有种说不出的帅。

有江风吹过来，很凉，唐昊才感觉发热的脸被降了温。

回酒店后孙翔倒床就睡了，他迷迷糊糊做了个很复杂的梦，梦来梦去不知所以然，有霓虹灯和路灯，羊肉串和烤茄子，有酒和唐昊的脸，有黄浦江的江水。

还有回酒店的时候，唐昊欲言又止的眼神。

TBC